棋品茶道

笑声

―—茶道开智慧，棋品蕴淑德


    清代查为仁在《莲坡诗话》中有一首诗：“琴棋书画诗酒花，古心悠悠显才华,今人更比古人全，柴米油盐酱醋茶。”这里的“棋”，指的就是围棋。在中国古代，人们素以对“琴棋书画”这四大才艺的精通程度，来衡量一个人的文化艺术修养。而生活方面的事自有仆人去做。而现代人则不同，衡量一个人是否是“才女”，除了要有内在的艺术修养，还得要懂得生活，所谓“下得厨房，出得厅堂”。诗中所说的几大才艺中，棋品与茶道，尤其与国人自古提倡的修身养性有着密切的联系。
    茶，神农最初称之为“查”，即查找并清除体内毒素之意。道，指道路。茶道也就是以饮茶为契机，在世俗的各种物质诱惑和是非矛盾中，仍然能够查清自己回归的道路，从而内省自心、淡泊明志、明心见性、开启心中的真性，洞彻人生的真谛，返回并超越本真的自我之境。茶德讲究的“和、敬、清、寂”与棋品极为相近。“和”，意味着宇宙万物有机的统一与和谐，并由此实现天人合一的和谐之美；“敬”，指以礼相处；“寂”，指静心、静神，去除杂念，从而达到开智开慧之境。
    茶作为我国的国粹之一，早在远古的神农时代，被当作“天赐解药”，后被列为皇宫供品，只供达官贵人们享用。渐渐地，茶的更多妙用在社会上被普遍认识，演变至今已成为百姓“开门七件事”之一。
    饮茶，不仅对人体有强身健体之功效，还有提神益思、增进棋力的作用。茶韵，是指人的精神层面对茶内在品质的真实感受，即超越物质层面对茶有更精微层次的品味。所以就棋手而言，如能对茶有更精细境界的品味，那么棋手的思想境界、品级也已在相应的层次上了。难怪自古以来，茶一直是许多棋人、文士、禅者的首选饮品，珍爱之物。饮茶有助于修身养性，下棋有利于磨练思维，二者互为融合。有些热爱品茗的围棋手以其深厚的涵养，敏捷的思路赢得人们的尊敬。不少棋手都喜欢边下棋边饮茶，以助棋力，益智开慧。历代都留下不少描写品茗对弈的文章。“一局输赢料不真，香销茶尽尚逡巡。欲知目下兴衰兆，须问傍观冷眼人。”（清朝 曹雪芹）
    但也有人认为：喝茶讲茶道，这还容易理解。下棋，不就是打打杀杀，最后一局定输赢，有何道可讲？其实不然，在中国古代，各行各业都讲“道”，得道者，得天下；失道者，失天下。然而，现代生活忙碌紧张，许多人已变得十分狡猾、奸诈，整体社会只注重物质发展，而不注重精神回归，致使社会道德下滑。生活在这样一个浮躁的社会中，有多少人能够静下心来认真地理解和吸收中国五千年沉淀下来的文化？古人讲学，指学做人，重精神的回归；而现代人讲学，则只重视学技能；古人喝茶讲茶道，现代人喝茶重茶之五味；古人下棋重棋品，现代人下棋重棋艺。许多传统文化精华的东西，人们继承的只是皮毛，体现在围棋上也是如此：专业棋手为了博得好成绩，只精心钻研技艺；业余棋手为了升级入段，致力于提高技艺；围棋学校为了培养后备军，也只关注技艺教学。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韩愈《师说》)。传道是首位。清代名家朱弘祉在《官子谱》序中，就将围棋方法分为棋道、棋理、棋艺三个层次，“天下未有舍理而可言艺者也，则亦未有舍道而可言理者也。”就是说，不懂棋道，就谈不上棋理，不懂棋理者何谈技艺。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孔子《论语·述而》）。意思是：只有立志于学习和追求真理，以道德为根据，以仁道为凭藉，游习于六艺之中。孔子还说：“君子不器”，认为君子应该是无所不通的，现代人可能很难理解这句话。他的意思是：一个得道的君子做事必先审名察形，遵循天地万物之理，掌握事物变化规律，通权达变，并一通百通，不陷在任何一门的框框中。传说大禹从河图洛书中悟出了宇宙万物的生态关系后，万事通达，“始广用勾股弦，”掘九河，开九山，治九州，终于治服了浩荡的洪水。《庄子》书中得了道的庖丁，解牛时不用眼看，只用心神领会，顺着牛体自然的生理结构去用刀，牛还没来得及反应，瞬间就被解体了。他的刀用了十九年，宰了几千头的牛，刀刃依然锋利如初。
    现代许多人把棋场比喻作赌场、战场；把下棋当作一种证明自我、发泄人的攻击性欲望的方式。从这一角度来看，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自古以来棋场中少见“窈窕淑女”的身影。难道“围棋”，这一我国传统文化之国粹代表的就是豪夺巧取、尔虞我诈、损人利己、你死我活的战争？
    其实，只要追溯一下围棋的历史，大家不难发现，围棋这一小小的博弈游戏中自有玄机，折射出的是宇宙、天地、万事万物之机理，带给人们的不仅仅是一种游戏，而是让人们在追求棋道的过程中，体会人生的意境，理解生活，完善人格。
    我国现存最早关于围棋理论的文章《弈旨》是由东汉时期，著名史学家班固所著，文中对于围棋之道是这样描述的：“中庸之方，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览其得失，古今略备。”
    可见，要下好一盘棋，上，得通晓并体会天地自然运动变化的规律，了解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将自己与天地万物合同，达到天人合一之境；中，得明了治国安邦之理，具备统治者宽厚宏大的胸怀；下，得精通用兵之妙法，并明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心态平和、豁达，如同棋书中所云：“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达到“胜而不骄，败而不怨。”因为，棋品也是一个人人品的写照。
    中华文明之所以能历经五千年而不绝，就是因为讲究的是以做人为核心，并讲求天地人合一的文化。以儒释道三者构成根本，并无所遗漏地将这一思想渗透入一切之中。例如：古人讲：“礼乐制国”，就是由圣人模仿自然界的外在秩序制了“礼”，效法自然界内在的和谐制了“乐”，所以“礼乐”本身即是自然之道的体现。又如中医，讲究的是人与自然界的整体观念；茶道，巧妙地将净化人体，陶冶情操，参禅悟道，完美地溶入一杯香茗之中；而包含天地机理的仙家之物――围棋，更是与佛、道之理相通。正如《弈旨》中所述：“局必方正，象地则也；道必正直，神明德也；棋有白黑，阴阳分也；骈罗列布，效天文也。四象既陈，行之在人，盖王政也。”棋盘中不但体现了时间观、空间观，还具备意化了的国家观，并包含了做人的道理。“天下之事，遵循其本源，就有道理，水源疏通，就会长流不断”。正所谓：“只有知其然，才能真正知其所以然。”几千年来，在中国的传统意识中，整个宇宙就是一盘棋，传说全真教的马钰就是从棋枰对局中悟出了抱守持一的仙道修真要旨。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处处可见此种参悟的玄机，只是现代人缺少一双发现真理的慧眼。
    现代人在急功近利的思想影响下，舍本逐末，将注意力放在如何提高技巧上，可是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人们就会疲惫不堪，而且效果往往不理想。孔子对于学习，提出了三个层次：“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知之”，指学会了知识或技术；“好之”指热爱这门知识；“乐之”是指以从事这门学业，并为之快乐。后者将自己的身心快乐地融入了其中，合而为一，达到物我两忘之境，而“无我”便无忧，表现出来的便是“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论语·述而》）。如此，便是得到了道之根本，所学的知识亦能圆融无碍，运用起来也就游刃有余了，但这一切的根本却是源自于同化了道，才能做到孔子所说的“从心所欲，而不逾距。”因为真正的真理大道，放之四海皆可行。任何一部圣贤留下的经典，都不是一种宗旨性的指导，而是为了让后人能开拓思路，在思维方式上有所启发，从而完善自己的人生之路。
    那么，如何将自己的心性提高到与道合一呢？女棋手与男棋手在天性与社会责任上又有怎样的区别呢？老子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意思是：天下有东西最为软柔，能驰骋穿行于天下而最刚坚。如同水，最柔软温和，象征了大道的德性，所以可以和天下最坚刚的东西抗衡。人们常说“滴水穿石”，也是指柔弱胜刚强。老子又说“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清静无为者才能使天下宁静，万民安乐。可见，静、柔，乃大道的德性，而这正是女性天性中所特有的一面，这对于提升棋品，具备了先天的优势。但当今社会中许多人在社会的大染缸中被污染得已完全埋没了本性的一面，如果棋手能将修身养性贯彻到自己日常的生活中，如本文开篇所述，借助茶，这一天地间之灵物，在品香茗的同时，使自己身心得到平衡。以茶之道开启心中的智慧，使人品与棋品日渐升华、相得益彰。在下棋时能将棋道、棋理、棋艺完美地结合，这将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围棋中虚与实、大与小、进与退、先与后、全部与局部等等的辩证关系，具备较高的思想境界与战略眼光。面对再复杂艰难的棋局，也能临危不乱，从容不迫，全局在胸。
    而且女棋手做为社会的一员，如能精通茶道、棋品，对整体社会道德的提升还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茶道是平和的，“酒令人糊涂，茶令人清醒”，“只听过酗酒闹事，没听说品茶打架”。茶作为高雅的物质生活和精神享受，已渗入到社会的各个角落。以茶会友、以茶联谊、以茶示礼、以茶入画、以茶吟咏、以茶对弈等等。茶以其静雅、超脱的独特方式，千百年来默默地去除人体中的毒素，点化并提高人们的道德情操。而与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围棋，则以动取胜，在动中磨练人们的道德情操。现代围棋界也发现，围棋对一个人的修为、性格、气质等影响也很大，而且是一种开发智力的游戏，特别现在是独生子女时代，许多孩子缺少独立思考与学习的习惯，情感脆弱。而围棋并未作为正规的一门课程容入孩子们日常学校课程中。有许多教子女围棋的母亲发现，孩子通过对围棋的学习，磨炼了性格，改掉了许多坏毛病，养成了许多优良的品质，并通过下棋，对逻辑、选择、取舍、计算等智力方面有明显的提高，难怪有人说：“学围棋的孩子没有坏孩子”，“具有围棋业余五段以上的孩子几乎没有考不上大学的。”其实以围棋作为教学的工具，并非现代人的新发现，巧合的是：史书中对围棋最早的记载是“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或云舜以子商均愚，故作围棋以教之。”（西晋张化《博物志》）。从记载来看，早在远古的尧舜时代，围棋是被尧当作教育儿子，使其完善人格并开智、开慧的教学工具。
    “教子为天下太平之根本，而教女为尤要。……以贤母由贤女而来，若无贤女，何自而有贤母。无贤母，又何由得贤子女哉！”。“世俗皆称女人曰太太，须知此太太二字之意甚是尊大。查太太二字之渊源，远起周代。以太姜、太任、太姒，皆是女中圣人，皆能相夫教子。太姜生泰伯、仲雍、季历三圣人，太任生文王，太姒生武王、周公。此祖孙三代女圣人，生祖孙三代数圣人，为千古最盛之治。后世称女人为太太者，盖以其人比三太焉。由此观之，太太为至尊无上之称呼。女子须有三太之德，方不负此尊称”。可见女子在一个家庭中，在整个社会中所起的作用。“安”字是女在家的会意字，表示女在家则安。一个家庭中有善良温柔的女人忠于职守地开垦家庭这片安稳的乐土，才能培养出根正品端的贤子女，所有的家庭都如此地进入正轨，那么天下也就太平安定了。因此，如果我们国家有更多重道的女棋手，对下一代人的围棋培养与普及，乃至带动整体社会道德的回升，都有着极其深远的意义。
    围棋与茶同属东方古老的传统文化。茶道与棋道最大的区别在于：茶道是平和的，而下棋又必然存在着胜负。但这又不矛盾，正如：人体本是恒温的，但生存于世间，又必然受春夏秋冬，自然界的磨砾；人性本是善的，但在社会的群体关系中，受人心的碰撞，又必然会产生出那些争争斗斗的事。“世事如棋”，如果整个世界就是一盘棋，那么性本纯真，受天命于世间的每个人，应如何下好自己的这盘棋？有的人被胜利冲晕了头脑，在世间名利的熏染中，已迷失了自己的本性；有的人被失败撞击得头破血流，在世间的苦难中沉浮，郁郁终生；也有的人，在是非、胜败的矛盾中，能将自己超脱出来。所谓“人情阅尽秋云厚，世事经多蜀道平。”“石本有棱，经亿万年碰撞磨洗，即成圆卵；心本存火气，连翻摸爬滚打、撞墙碰壁，便悟出人生真谛。”围棋之妙道、生命之本意，难道只在于胜负、得失之间吗？莫不如将自己化作一片片饱含天地间之灵气的茶叶，在滚滚红尘中，经受高温的洗礼，最终与水相融合，释放出的是智慧的火花，成就的是一杯杯茶香韵远、普利众生的香茗。其实，围棋还有许多雅称：“坐隐” 、“手谈”等等。体现的都是围棋俊朗、脱俗的一面。当代也出了几位以弈载道的棋界高手，如：“远离胜负”的吴清源；有“石佛”之美称的李昌镐等。
    概而论之，茶之妙道重在静，讲究静品、静思、静修。在静中、定中，开启心中的真性；而棋之妙道，则重在“动”，以搏弈为契机，在世间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与矛盾中，仍能超越任何对立的假相，领悟阴阳合一，人、道合一的宇宙真相，成就自我高尚境界，从而能够通权达变，自如地将真理大道的美好再现人间，利益苍生。
    此两者一静一动，一阴一阳，若能互相结合，以品茗作为修身养性之妙道，以对弈作为证道之方式，前者为里，后者为表，内外兼修。虽身处江湖，却念在方外。将动静如意结合，达到人品与棋道、茶道日渐合一，最终在淡泊与宁静的快乐中，不断实现身心境界的自我飞跃！
    有诗曰：
    棋品茶道本源流
    阴阳合和心无求
    了却世间争斗苦
    万法朝一定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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