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以外的事----再谈吴李之比较

笑声

　　吴清源、李昌镐的强大共同的一个特点是，在与各种风格的一流棋士对局中，都取得了极高的胜率。诚如有的网友所言，李昌镐把中日韩的代表人物，如中国所谓棋风飘逸的马晓春、坚实重厚的常昊，日本的七番魔鬼赵治勋、水桶胜负师小林光一，韩国有快枪之称的曹薰铉及号称天下第一攻击手的刘昌赫打的溃不成军，其胜率甚至达到了８０％以上，这真是一个奇迹。但是，也不能不承认这是在分先、而且执黑有贴目的情况完成的。而吴的十番棋对手：如坚实如钢的木谷实、手筋百科的雁金准一、勇猛痛烈的藤泽朋斋、天才华丽的桥本宇太郎、心明活杀的坂田荣田和流水不争先的高川格，与上述六人相比，有谁敢言逊色一二？此六人亦可谓是各类棋风的代表人物，然吴先生面对强敌，高屋建瓴，更是取得了职业棋手不可思议的胜利（吴先生自谦为：取得了超过自身实力之上的成绩）。
　　众所周知，职业棋士皆谓，被授二子几乎不可能输，然吴先生偏授二子对曹薰铉战而胜之（曹时年15岁，曹亦称天才，9岁入段）。现役棋士还谓执黑贴五目半者，胜面应在六成以上，吴先生偏在先相先的对局方式中将日人第一个打入九段的藤泽朋斋和后来得六十四冠、有战神之称的坂田荣男（时年坂男三十有出头，已为职业八段并开始夺取头衔）降格为常先。在吴的盛期，日人后来的棋圣藤泽秀行在常先的对局方式下，被吴先生华丽而神密的的白棋玩弄于掌股之下，完全是一付极下手的态势（时年藤泽秀行为职业七段，小吴先生11 岁）。纵观吴的对手，有年长于吴氏者，有年幼于吴氏者，然吴先生不分长幼，一律胜之，而李昌镐之对手，九成年龄皆逾其一轮以上，小于其者仅常昊一人耳。
　　此一对比，余以为应是吴显示出了更强的棋力，本来也许李昌镐应有更强棋力的表现，但囿于赛制，只能疲惫地奔波于各个赛场，除却掠夺高额的奖金外，于围棋之胜负艺术却止步不前了。从棋局中看，在这一阶段中，吴更多的是把棋引向混沌的、未知的领域，因为唯有如此，才能战胜不贴目黑棋，而李昌镐则是尽可能的把棋限制在自己熟悉的、已知的范围内，更多的是依靠的是正确的次序，即纯熟的官子技巧。最直观的结果是：吴下出了无数的新型、新手，快乐地在未知的领域里遨游，而李昌镐只能在已知范围内，熟练地掌握着次序，精细地计算目数。尽管李的官子可以计算到二十四分之一目（此一项便高于当代棋手太多），但历来评价不高，皆原于此。但余宁信是：非李不能也，是不为也。若有高瞻远瞩之人士，举百万巨资，摇李昌镐大旗，重开“十番棋”之盛举，则围棋幸甚、棋迷幸甚，商家亦乐哉！
　　从棋外看，即从对社会的影响，对局的新闻价值等方面看。余以为吴强于李。其一，吴自出道便挟天才态势，轰动日本，其二是吴氏下出的新布局更是出人意表，新意频出，引得日人竞相仿效，今日之所谓“韩国定式”、所谓“中国流”、“马小飞”等无不在五十多年前的吴氏对局中出现（只是因对局数太少，不如今天这般令人耳详目熟而已）。其三、在重大对局中，勇于挑战对手、挑战自我。其下出的“星、三三、天元”布局更是名动天下。其四，其骄人战绩令人瞠目。韩人野草徐奉洙于三国擂台上以“九连胜”殊勋，令中日棋士汗颜，可少有人知，吴氏于少年之身，曾在日人的擂台上连斩十八员大将。这些举动，在五十年后的今天，还为人所称道，令人不能不承认是一个神话般的故事。
　　与吴相比，李昌镐对局的新闻轰动效应显见得差了许多。李的对局重厚重，少新意似为目下之定论，虽大智若愚，胜率极高，但观者少激情亦为事实。如吾国国画大师一生作品立意极高、布局极精致、技法极纯熟，然外行人看来，都是一般的山、一般的水、一般的花鸟鱼虫而已，不若西人之毕加索、之达利，于极高、极精致、极纯熟之上，另辟溪径，别出心裁，另开一番境界。于此，余以为，吴氏当是大成若缺，几达草木皆可为剑之化境，而却止步于重剑无锋之前，吴超越了胜负，故有新人有指导之意，李执着于胜负，还陷于和新老人争胜之境地。于此，李昌镐似有感悟，近日亦屡屡有新招显现，然这是棋外之话，当贻笑从方家。
　　当然李昌镐十六岁夺冠、与马晓春、李世石的热战，也是经典之作，但所谓“大逆转”式已屡屡出现，故而并不显得多么新鲜而已。
　　从其人上看，余以为由于年代的变迁，人们评判的道德标准、文化标准等皆有所改变，故应先划定一个准则，才好明辩。
　　李昌镐出生于和平年代，其在棋盘上、棋盘外都更符合大众口味，其尽乎完美的表现，博得了“石佛”的美名。
　　吴则不同。吴出生于一动乱的年代，本来他只是一个天才的棋士而已，可当时风云变幻的世界令其一生都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尤其是中日战争，更令这位１３岁即东渡日本，后来又与一位日本女性结婚生子，共渡一生的棋士陷入了极大的困惑之中。
　　有网友指责，吴当年能以棋为具，慰问伤兵，是汉奸之举，余实在不敢苟同。
　　余以为即要指人为汉奸，当须先搞清汉奸之名、之实。汉奸一词，据商务图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原指汉族的败类。后泛指投靠侵略者，出卖民族利益的中华民族的败类。就普通百姓而言所谓汉奸嘴脸，不外是为虎作伥，欺压百姓者流。
　　吴氏以１４岁少年之身赴日学弈，能指为投靠侵略者么？又有什么人能指出吴氏一生中出卖民族利益的行为？又有谁能指出其败德之行？
　　况且，吴于１９３６年加入日籍，其身分只不过是一个具有中华民族血统的日籍棋手而已。于吴所言，当属日本国民，一国之公民，其国政府之令，能不执行么？
　　有网友言于此，便热血沸腾，激扬文字，每观于此，余常不解，自国门大开以降，赴美、日欧、澳等青年才俊不知凡已，但学成后持绿卡者众，归国者几稀！更有甚者，北约导弹降于吾驻外使馆，吾之血脉同胞若何？掷导弹（土炸弹亦可）乎？刺杀西夷头领乎？异或归国发奋图强乎？皆无者，能谓之为汉奸否？
　　又言之，当年日寇铁蹄之下，无数国人沦为亡国之奴，在日寇治下，普通百姓为生活计，须操各业，其间，学校有日文教材，教习者为何？汉奸乎？有餐馆为日人提供饮食，其业者何？亦称汉奸乎？有工厂劳作者，其为汉奸乎？凡几种种，该当何论？
　　又言之，称吴氏为汉奸者，非今日之新事，四十余年前，即有此说。然浮云掠去，尘埃落定之后，中国大陆之体育总局之中国棋院尊其为一代宗师，中国台湾亦授予其大国手头衔。由此可见当初称其为汉奸者，非理性所为，一时义愤耳。
　　观吴氏一生，余以为亦可为人之楷模，其少时大不幸，后家人散落天涯，相聚维艰，（长兄居台、次兄居大陆为中共党员），然其发奋图强，以一棋之道，贯通世界，殊不易也，其勋可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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