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友－－小飞和大斜的故事

笑声

人生如棋，黑白无常。
然而，有些子可以放弃，有些人却无法忘却。
小飞和大斜就是这样一对让我终生难忘的棋友。
小飞和大斜是他俩的外号。小飞的外号得自90年代初，那时候马晓春和小林光一正在中日名人对抗中杀得昏天黑地，小飞痴迷两人的棋谱，行棋也颇有几分神似，布局如马小，遇挂则飞，中盘似小林，循矩蹈规，官子在小城更是号称一绝。一来二去，小飞的外号不径而走，真名倒少有人叫了。
小飞弈得一手厚实的本格棋，对局又极其认真，在嗜杀好战的业余棋手中自然胜率极高，小城每年举行一届“迎春杯”围棋赛，冠军都非他莫属。棋如其人，小飞为人也是本分中透着潇洒，一年四季，一身西服，一副眼镜，一羽折扇，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在我们家乡的这座江南小城里，小飞俨然一介名士，自视颇高。
不过有一个人却从不买他的账，而他对这个人也是打心眼里佩服。
这个人，就是大斜。
大斜讨厌西装，更讨厌长考。所以他当然讨厌小飞。
小飞在师范学校当老师，大斜是工商银行的信贷员。小飞勤勤恳恳教书，照本宣科下棋，大斜吃吃喝喝放贷，随心所欲落子。小飞推崇清心寡欲、淡泊名利，大斜自诩酒色才气、放浪形骸。
小飞就劝他：世事如棋，黑白有道，驰张需有度，胜负看收官；大斜却回答：人生似劫，祸福无常，及时当行乐，生死在中盘。
俩人势若水火，互不服气。每当比赛，他俩的对局总是观者如堵，只见大斜谈笑风生、落子如飞，而小飞凝神静气、三思后行，但是结果却总是大斜大快人心地将小飞一刀拿下。不过，大斜遇强不弱，遇弱也不强，所以，最后的冠军总还是小飞，而大斜的名次永远在三、五名间徘徊。
只有一次，大斜拿了冠军。那次他奇想天外，无论黑白，一律天元起手，然后是目外或高目占角，一伺对手来挂，立即祭出“大斜千变”中的骗着，利用天元一子的征子有利，杀得对手土崩瓦解。凭此奇招建功，竟一举夺冠。大斜的外号也由此而来。
大斜虽然公开宣称讨厌小飞，却从不讨厌和他下棋，上班时，常常遛到小飞的学校，把他从办公室拽到寝室里过瘾。一局未了，上课铃响，小飞去上课，他就耐心地等上45分钟，下了课接着下。但下棋时，如果大斜的手机响了，哪怕是行长找他有事，他也会有一万个理由蒙混过关。小飞觉得过意不去，大斜却一挥手，说，没关系，我虽然讨厌你这样认真做人，但是，我做不到，所以我佩服你。
不过，大斜也有过意不去的时候。有时晚上两人激战正酣，有女友电话约会，大斜立马就会骑上摩托扬长而去，而小飞也就等着。因为小飞知道，大斜对女友也像下棋一样随心所欲，不同的女友约会也会有不同的结果。如果是逛商场，他肯定会在十分钟之内花光口袋里所有的钱，然后回来下棋。但如果是幽会，多半就回不来了，小飞等不到也就洗洗睡了。第二天两人接着下，大斜陪不是，小飞也学他，一挥手，说，没关系，我虽然讨厌你这样花天酒地，但是，我做不到，所以，我佩服你。
俩人无话不说时，小飞就给他看女学生写来的情书，小飞自始至终的女友都是那位“同桌的她”，俩人早就谈婚论嫁，但遇上这些盘外招，局势一乱，小飞也有些举棋不定。大斜就劝他“遇劫先提”、“拔了再说”，可小飞总觉得“气不够”，又害怕“连环劫”，终于没敢随便“拔花”。大斜就笑话他，只会“金鸡独立”，不敢“仙鹤大伸腿”，永远是“接不归”。小飞说，棋经云“不得贪胜”。大斜就说，棋经亦曰“动宜相应”。大斜的逻辑就是，下棋虽然“入界宜缓”，但对女人就是要“缠绕攻击”、“滚打包收”、哪怕是“倒脱靴”、“黄莺仆蝶”甚至“老鼠偷油”也应在所不惜。
小飞勃然大怒：你何不“先尖（奸）后杀”？话不投机，于是不欢而散。
大斜交女友有两个条件：一是要漂亮，二是要能坚持从头到尾看他下完一盘棋。
大斜的每一个女友都符合第一个条件，但每年比赛时，大斜仍然会带着新的女友来看棋。
而小飞按部就班地和同桌的她成了老公、老婆，又成了父亲、母亲。
结婚那天，小飞自拟一联：忘忧双飞燕，坐隐二连星。大斜给添上横批：复盘。问何解？答曰：守着老婆，就像重复同一盘棋，不是复盘是什么？
小飞做父亲的那一年，大斜终于结婚了。棋友们问他，第二个条件终于找到了？大斜一脸自豪：当然。众人不信，问漂亮的新娘子：真能从头到尾看他下完一盘棋？新娘子说：当然，不过，前提是，他能陪我打一夜到亮的麻将。
结婚那天，大斜也自拟一联：赛事、喜事、风流事、事事关心，棋声、牌声、狮吼声、声声入耳。小飞也给添上横批：打勺。问何解？答曰：找了个瞎劫，不是打勺是什么？
大斜结了婚，棋友就常来家下棋。妻子的赌友也常来设局。一桌麻将数局棋，倒也相安无事、其乐融融。
一日，子夜。棋局兴致正浓，牌局筹码正高，忽闻门响如雷，几欲坠裂，赌友大惊，只道警察抓赌，狼狈藏入阳台、衣柜。大斜壮着胆子开门一看，却见小飞之妻怀报幼女，目欲喷火。众皆大笑，大斜对小飞说，你还是别在我这打勺，赶快回家复盘去吧。
几日后，小飞棋瘾难耐，复来参战。不觉又到凌晨，只听门声大作，众皆轰然，齐声对小飞说：又来找你复盘了。争相开门。一干警察鱼贯而入，人赃并获。有棋友分辩：我们是下棋的。答曰：只听说地下党开会用麻将作掩护，没听说打麻将还有用围棋作掩护的，罚款还是拘留，你们选吧。众皆哑然。
这件事之后不久，我就到了北京谋生，不想，一别数年。
终日穿行在古都的红墙金瓦和车流人潮之间，我常常怆然回顾，梦里江南，那烟雨朦胧的小桥、春梦缠绵的细雨，还有那少女般鲜艳热烈的映山红，似乎都已模糊而遥远了，只有子落楸枰的快乐，依旧随风而至、清晰如昨。
如影随形的还有那让人无法忘却的小飞和大斜。
今年春节，我回到老家过年，第一件事就是找大斜下棋。在他家的门上，我意外地看见了一副崭新的大红喜字。门内麻将声响成一片。
我犹豫再三，没有敲门。
后来，小飞告诉我，结婚一年不到，大斜就出事了。有人说是因为他炒股失败，有人说是因为妻子赌博亏空，也有人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反正他失踪了，带着银行的108万失踪了。
小飞是最后见到他的人，临走的那天晚上，他将多年收藏的棋书和棋具都送给了小飞。他说，还记得我们的争论么？你说世事如棋，黑白有道，我说人生似劫，祸福无常。不过，看来，只有你才能做到胜负看官子，而我注定是生死在中盘了。
后来还有他的消息么？我问小飞。
没有，不过我相信经常在网上和我下棋的那个人一定是他。
他知道是你么？
肯定知道，因为只要我一用“小飞”或“复盘”的名字上网，他立即就找上来。他还是爱下天元和大斜，不过从不说话。
他的网名叫什么？
打勺。
……，……。
唉呀，爸爸，我又打勺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小飞已经上一年级的女儿一直在电脑上下棋。他的至今仍不会下棋的妻坐在旁边，手里削着苹果，从头到尾看着女儿的每一步棋。
别聊了，你俩还是来帮我们的琪儿复盘吧。
他的妻笑盈盈地看着我们说。
（完）

zhwh

:handshake :handshake

arss

非常感谢分享!

机油

:handshake

ljw_wq

:dddd:

milkyway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

milkyway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