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彻吐血局 史上最有名一局棋!!(超清PDF)

木村劈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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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6-1 15:10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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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樱魂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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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于武士之家，六岁时，就举行了受剑之礼，开始接受父亲的教导，在樱花树下，一次次劈刺。然而，到十二岁时，我却在比赛中一次次输给了七岁的弟弟次郎。父亲威胁地看着我，说，看着你对手的剑，不要闭眼。可是，当次郎的剑劈来时，我还是会闭上眼睛，然后，我的剑被次郎击落。三上家，是不能传给一个不敢直视对手进攻的武士的，所以，父亲开始为我寻找一条出路。恰在当时，我在让三子的对弈中，赢了有三段实力的米藏，于是父亲便拜托他的朋友，把我送到了井上家，师从于第九世井上因硕，几年后师从于十世幻庵因硕，并在二十岁时取得三段，幻庵因硕为我取名豪山。

我，三上豪山，一个曾经梦想成为剑圣宫本、剑神柳生那样的武士的人，最终却成为一个棋士，这是天照大神的玩笑吧。但玩笑并不仅这一桩。做武士时，我频频输给自己的弟弟次郎，做棋士时，则频频输给自己的师弟千太郎。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难道说，我真的只是个平庸之辈吗？

如果可以选择，我真的不愿意成为棋士，因为我出生在一个天才并出的时代。在棋界的顶端，高踞着当代的名人本因坊丈和，井上家的幻庵因硕，以及上一代的圣手安井仙知。千太郎二十五岁时已受先赢了名人，老师幻庵说他已接近八段的实力，本因坊家的恒太郎，年纪虽然还轻，但在与他的对局中，我却被他那强大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即使在江湖中，也有太田、米藏这样的高手。但我偏偏在这样一个时代，成为了棋士。

虽然总是输给千太郎，但他仍然是我在井上家最好的朋友。我佩服千太郎，他的棋才思喷涌，如春风骀荡，总是让观者沉浸其中，也能在不觉间感化他的对手，这是我在和他对局中最深的感受。千太郎经常在斗室中枯坐纹枰，良久地苦思，那时我就看着他的背影想，这样的人，就是世俗所说的天才吧。

记得有一年的早春，樱花灿烂地开着，千太郎把棋枰搬到了樱花树下，喊我来对局。看他穿的很薄，我劝说他，还是回到暖阁里去下，他爽朗地笑着说：“在樱花的色与香中，更能下出灿烂的好棋吧。”那天我们对局到晚上，终局时千太郎走出了一记让老师也称赏了很久的妙手，老师说这一手放在盘上，顿时使整个棋盘像星空一样发光了。我却有种很难表述的不快，说：“这样的棋，是不是也正像这樱花一样，无论多么灿烂，也只有一刹那的存在呢？”千太郎振衣而起，说：“这样的棋，是可以存在于棋史的长河中，永不凋落的。”我问：“你如何保证它永不凋落呢？”千太郎微笑着说：“我要写一本诘棋的书，叫《玄览》。”我问：“那么何时完成呢？”千太郎说：“用我一生吧。”然后，拂开襟上的樱花落瓣，回三张席的棋室去了。

千太郎二十岁时，被命名为因彻，他就是后来的在与名人的争棋中死去的赤星因彻。在他死时，《玄览》并未完成，但确实用尽了他的一生。

老师幻庵，是我最崇拜的伟大棋士。然而，曾经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与丈和名人进行正式的争棋。丈和也如此。他曾与老师约定，由丈和先执掌棋所五年，再转给老师。为了约束对方，他们还彼此交换儿子为质。随即，丈和却又猛然地向棋界公开了这个协定，指责老师的人品，声称像老师这样的人，没有资格成为名人棋所。这是两位当代大棋士一生的污点吧。不过，我眼中的老师，却是一个耿介、顽强的人。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在弘化元年时候，时局动荡，幕府课以重税，要重修千代田，幻庵老师不顾生死，冒大不韪上书幕府劝谏，为此入狱。当时我到狱中看他，他淡定地从草席上坐起，整理衣冠后从容对我说，现在，我可以见赤星于地下了。就是在那时侯，我才下定了要一生追随老师的决心。

现在想来，成为棋士，也许并非神的玩笑，而是佛的旨意吧。佛让我目睹了天保年间最伟大的棋士和最惨烈的争棋。剑圣宫本武藏，就是那个重新发现了二之太刀的人，一生的兵法，是“地、火、水、风、空”五个字，可我，直到在目睹了一次次惨烈的争棋，看着一个个伟大的棋士走向坟墓以后，才明白了宫本所言的“空”，才明白剑法是什么。这是一个武士的幸福，也是一个武士的悲哀。



那是在天保二年，老师失去了他一贯的冷静，因为棋所的事，气得团团转。有时我会听见他的自言自语：“丈和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当名人，他侮辱了棋士，他侮辱了围棋，他侮辱了我”。那时我就明白，看来宿怨的争棋，是不可免了。有一天，老师与因彻受先下了一局，因彻赢了，老师不忧反喜，说：因彻，假如我安排一次你与丈和的对局，你有信心战胜他吗？因彻看着老师的眼睛，从中看到了那燃烧着的愤怒的火焰和决心，随即避席而起，长跪在地说：“不成功，即成仁。”

那时因彻的身体情况并不很好，这应该怪他那个喜欢在樱花树下看书下棋的坏习惯。要进行棋史上谈者色变的争棋，尤其又是宿怨对局，这样的身体是不利的。不过这些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在自继承本因坊家以来堪称无敌的丈和面前，已经有无数强者低头，即使是我们的老师，不是也不敢贸然地进行争棋吗？在老师逼视着因彻时，我也目视他，希望他不要答应。可是，他竟然答应了。老师休息以后，我来到因彻三张席的棋室，他像往常那样，在专注地摆棋，并随时用笔记录着一些东西。我说：“你的身体不好，就不要这么辛苦了。”因彻说：“豪山，我有必须应战的理由，这是为了老师，更是为我自己。”我问：“什么理由呢？”因彻抬起头来注视了我很久说：“到时，你也许会知道。相信我，豪山，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因彻没有说出那个理由。接下来老师也在忙着策划向丈和名人发起挑战的事了。但丈和名人不会轻易应战的，除非把他逼上不得不战的地步。樱花落尽，春天过去，由春至夏，丈和都没有给老师任何机会。我私下以为，这件事，最终还是会作罢的。因彻知道我的想法后只是淡然一笑，说：“我明白老师的心。这样的对局迟早要来的。我几年前，就在期待与名人进行这样一局，不过那时我曾希望这一刻晚些到来，如今，却希望它越快越好。”

因彻的话，当时我听了不知怎么觉得很是惊心。遗憾的是，当时我还是没有真正听懂啊。

到了八月，老师的计划成功了，他终于得到了让因彻与丈和争棋的机会。在松平周防守举行的棋会前夕，周防守公布了棋会对弈的名单，名人和因彻成为对手。同时进行的，还有当代高手的三盘对局，但大家都是心照的，真正的好戏，就是名人这盘。尽管老师什么也没有说，但人们都明白，这，将是一局宿怨的争棋。对于名人来说，这一局有不得不胜的理由，他是不会给老师留下撼动他的宝座的机会的。

老师和师母，与因彻的妻子一起，到寺院的不动明王坐前，为因彻祈福。老师的眼睛，闪动着几许狂野和狰狞，师母的表情，是虔诚和担忧，只有因彻的妻子，她的深情是凄凉而带着哀恳的，她哀恳地看着明王的塑像，久久地祈祷。临别的时候，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们所有人，似乎就这样，把因彻交给了我们。他们的不安，使我感到喘不过气来，便跑到了因彻那里。所有人都是焦虑的，只有因彻恬淡而安详地静坐着，见我进来，他才睁开眼睛，对我说：“我要赢。”

怀着必须要赢的决心去进行对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啊。但身为一个棋士，与名人进行争棋，也是一生的荣耀吧。看着因彻年轻的面孔，我无言以对。



对局开始那天，我再一次见到了深居简出的名人。他身材粗短，黑面虬髯，与其说像个棋士，倒不如说像个武士。但就是这个人，多年来在御城棋中连战连胜，使当代的强者们不敢轻易觊觎名人位，撑起了坊门的大局。对他，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就像剑神柳生，对宫本武藏那样的感情，嫉恨，而又崇拜，恨不得打倒他，但又希望他上升到前人未到的境界。

名人前夜似乎没有休息好，脸上有疲惫的痕迹，衬托着他的白发，使他显得更苍老了。让一个半百的老人与年轻人进行决定家门命运的争棋，这很残酷，我不禁有些怨怅起来。

然而，名人一落座后，气势就不同了。就像执剑起立的武士那样，目光凌厉起来，扫视着早在座恭候的因彻。因彻只是淡然地施礼，并没有被压倒的样子。随后，对局开始了。而我们，都退到了偏室中，由周防守家的仆人传棋，关注着对局。

井上家有一秘手，是不轻易施展的。这一秘手，我一直没有见到，因为据说，这个秘手，几乎就是下一代因硕的标志，只有被确立为迹目的弟子，才可以得到别传。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而以，但当因彻走出那鬼气森森的第35手时，我倒吸了一口气，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那记传说中的秘手了。这手棋，完全出乎人的想像，正像剑术中，那冷冷刺来的二之太刀一样，突如其来，无可防御。同时我也意识到，老师已经决定，要立因彻为迹目。我看了看老师，他正专注于棋盘上，见到这一手时，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丈和，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因彻的这一手，显然也是出乎名人料外的。原本从开局时，他一直维持着端座的姿态，每落下一子，便闭目养神。当黑棋的第33手落下时，他开始似乎还无所发现，可是35手落下时，却惊呆了。他喃喃自语着什么，面色开始变得铁青，把一直搁在桌上的扇子唰的一声打开，随即忽忽地摇了起来，那扇声越来越响，渐渐变得尖锐而刺耳。从这里开始，名人每下一手后，都仅仅逼视着棋盘，目不稍瞬。

因彻随即也打开了扇子，开始更用力地摇了起来，渐渐的两道尖锐的扇声纠缠在了一起，似乎另一种交锋的登场。如此激烈的扇声，使观棋者都坐不住了，但对局者却茫然无觉。周防守四顾无措，问道：“现在是谁占上风呢？”老师应声道：“当然是赤星棋士。”本因坊家的恒太郎看了老师一眼，嘴唇动着，但终于没有说什么。

名人的脸色一直铁青着，因彻的脸色，却苍白了起来，但我看得懂他那充满战意的眼神，兴奋起来的因彻，是可怕的。



下篇、棋魂千载

第一天的对局，走到了第59手。名人离去的背影，带着几许苍凉。因彻和老师，则充满了希望。那一晚，我们三人不思还家，便雇了船泛舟江上。清风明月里，又排出那一局。排到第35手时，老师的面容严肃起来，说：“因彻，这一手，是我们井上家几代精研的心得。到我时，又加以完善，我个人认为它已经是我们井上家棋艺的精华一手。所以，因彻，你不是一个人在作战。井上家的历代棋魂，都在这一手里面啊。”因彻说：“我明白的，老师。追求那最完美的一手，这就是千古以来棋士们的使命啊。”“是的，希望你明天继续走出好棋。”

半夜时，听见因彻在隔舱咳漱的声音，咳声在不断加剧。莫非受了江风而致病吗？这不是好事啊。我披衣起来去看他。

只见一盏孤灯，在船舱里摇曳着，因彻伛偻的身影在棋盘前剧烈地耸动着。原来他一直没有入眠，排着白天未完的棋局，直到现在。我走上前去抚着他的背，他回头看了看我，我顿时吓了一跳，就像看到鬼怪一样。因彻的面色苍白，但双颊艳如樱花。这，是肺痨的征象啊。我一把夺过他握在手中的白巾，巾上斑斑点点，是樱花样的血。

“你为什么不早说？”我气急败坏了。因彻微笑着：“现在，你知道我要进行这一战的理由了吧？能和名人对局，是一个棋士一生的梦想，也是我最后的心愿。”“可是，这只能让你的病更早发作，名人的每一手棋，对你都将像戮心之刃啊。”“可是，值得啊。我会把这一局，继续下去的，我要染红围棋的历史。豪山，不要阻止我。”“可是，你会死的。”“也许吧。豪山，知道樱花为什么要在最灿烂时凋谢呢？因为，死在灿烂的颠峰，是件美妙的事啊。作为一个棋士，一生的追求，就是走出最完美的一手。豪山，你出去吧。”我逼视着他，可他却回过头去，继续专注棋局，再也听不见我的话。仿佛过了很久，我无奈地转身欲去，因彻忽然叫住了我：“你还在呀。豪山，请不要告诉老师。”



第二天的对弈中，因彻始终处于兴奋的状态，苍白的脸上，一直有着两团火似的樱红，这使他整个人，都像是在燃烧一样。我明白，因彻的病情，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境地。看这对弈中的因彻，我好像看到了早春时候，即将凋落的樱花。樱花什么时候最美丽？就是在即将凋落的那一刹那，似乎所有的生命力顷刻间全部被点燃，绽放成早春最后的焰火。这很悲哀吧？奇怪的是，我此刻，却已经没有悲哀的感觉。我也兴奋着，思绪竟回到了很多年以前，我练剑的时候。在我9岁时，我有一位叔叔，夜间打着油纸伞，独自归来，走到门前时，忽然回头说：“阁下，已经跟踪我很久了啊。”黑暗中有人回应说：“阁下还记得越后的竹之助吗？”叔叔沉吟良久说：“我知道你会来的，这一天，我也等了很久了。”然后，叔叔没有进家门，转过身又走回了黑暗里，再也没有回来。家人找到他时，他倒在万圣寺的后面，浑身是血，配剑也被对手取走了。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只说了一句话：“在那样灿烂的一剑面前，回避是不敬的呀。”武藏走遍日本，向所有的高手挑战，不就是为了追寻，那去留无迹、俯仰自得，臻至生命的大喜乐与大了悟的一剑吗？作为武士的叔叔，见到了灿烂的一剑，在狂喜中死去了。而我，却因为这件事，在心中久久地留下了阴影。后来父亲也训斥我：“面对你的对手，看着对手的剑，这样才是对对手的尊重，对剑的尊重。”可是，我总是会想起叔叔的死，没有想过剑的存在。父亲的决定还是正确的吧，让一个辱没了剑道的儿子，来学棋道。但他没有想到，我会从棋道中，得到剑道的真谛吧。

名人在右边的战斗中失利。老师的心情显然不错，开始和周防守一起讨论棋局的进程。我看着老师那掩饰不住欣喜的面容，听着他对棋的内容的点评，忽然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情绪。老师，你可知道，这是因彻用生命下出的对局呢？

名人在长考，已经长达两个小时，没有落下一手棋。周防守叹息着：“这样的对局真的很残忍啊，出招的人固然要患得患失，等待对方下一手棋的人，又何尝不倍受煎熬呢？”周防守虽说是争棋的门外汉，但他说得没有错。因彻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步，我听见他手中的扇子抖动的声音，更似乎能听到，他的胸腔里，空气在艰难地流动的声音。我只有默默地在心中向明王祈祷，希望不要发生什么变故，让因彻赢下这一局。

名人落下了第68手。所有人都“呀”地惊呼了一声，这手棋是什么意思呢？因彻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倾着身子看着那颗棋子，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那两团艳红也开始消逝着，露住一种死灰一样的颜色。我担心地看着老师，只见他的脸色也变幻不定着，喃喃地说：“原来如此啊，难怪我会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原来如此。”难道说，那记投入黑棋铁空中的白子，竟可以活棋吗？我渐渐看出名堂来，竟一下子冒出了冷汗。那显然不是活棋，然而却又如此难应付，无论如何，似乎黑都不可免被利的局面，棋局虽不至就这样逆转，但对对手来说，如此神来之笔，不啻一种天外飞来的打击吧。

名人落下第70手时，我感到，我们所有人，一开始对因彻的信心都在动摇。那么因彻自己呢？也在动摇吧。因彻咬着牙，铁青着脸色，那一瞬间的面孔变得诡异而狰狞。他带着仇恨也带着敬畏地看着名人的这两手棋，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周防守遥望着他们，幽幽地说：“真是鬼怪的对局呀，谁能想到，世上竟会有这样的棋步呢？”

当因彻走出第77手时，老师的神色有所缓和，对围观者轻声说：“因彻走出这样的好棋，应该可以赢吧。”但我听得出，老师已经没什么信心。在见到第68和70手那样的棋以后，我想，任何棋士的信心都会受到打击吧。但棋士的尊严是不可以被打击的，所以，因彻也走出了看似平易却余味不绝的第77手。

然而结果是，因彻的第77手引发了在以后很多年里，被人反复回味、赞不绝口的第78的愚形妙手。此后因彻奋力反击，但棋的形势，让人无法乐观下去了。

这一天封棋后，我们回到家里，心情都很沉重，在一起研讨了很久，但却找不到白棋的明显破绽。老师狰狞地盯着名人的三记空前绝后的妙手，我感到，在那一刻，他对战胜名人的信心，动摇了起来。

回到三张席的棋室后，因彻又开始咳血。他惨然地笑着对我说：“我仿佛是在和一个鬼怪战斗啊。”我担心地看着他，说：“听说丈和的妻子昨天去向观音祈祷了。”因彻说：“那么，我是在和神佛战斗了，这样似乎也不错呢。”他思索了很久说：“本来在对局结束以前，不想被俗事缠身。现在，我要回去看看我的妻子了，了却一丝牵挂吧。”我说：“我陪你吧。”他笑笑说：“不用，我没那么容易就倒下去的，这将是我一生最辉煌的对局，我会坚持到最后。”临别时他回头对我说：“知道吗，豪山？如果上苍能多给我五年时间，我一定可以打倒他。但上苍对我，真的太严厉了。”



接下来的两天，是名人独自表演的舞台。甚至于，第三天，丈和连打挂的权利也放弃了，显然他认为，这时即使换了老师幻庵因硕来下，也已无力扭转。然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两天是属于因彻的，随着他脸上晕红的加深，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在不断地接近着。生命的最后一弈，棋士的历代之魂支撑着因彻，让他奋斗下去，直到彻底失败。

看着一个前途无量的棋士，一点点地走向坟墓，这种悲哀，无法向外人道。偏偏，谁也无能阻止，即使我知道，棋局继续下去，只会让死神更快来临，但我也不能去阻止。正如死去的叔叔说的那样，面对着绚烂的一剑，逃避就是不敬，这就是一个棋士的尊严。

我也无法去怀恨名人。实际上，和因彻一样，名人在这一局中，也一再地遭受着打击，尤其第一天，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咄咄逼人的因彻让名人也感到了恐惧。恒太郎偷偷告诉我，第一天的晚上，名人在排棋局时，恒太郎指出了名人第44手的不妥，一向自负的名人，这一回却沉思良久，“喔”了一声，说：“原来如此。”当弟子们都退下以后，名人在棋室里，对着局面沉思了一夜，尿遗裆下，竟不自知。

双方都怀着必胜之心进行的争棋，怀有丝毫的不忍，都是对围棋的侮辱。名人的全力以赴，是对因彻最大的尊重吧。

我知道，因彻在这局争棋中，随时都可能倒下。现在，我只是等着那一刻。

终于，那一刻到来了。因彻摇晃起来，似乎想投子认输，但终于，还是没有投下，他恍惚的目光扫过名人，扫过世界，扫过想象中的樱花，最后落向棋盘，然后，伏下身去，趴倒在了棋盘上，一缕鲜血从嘴角渗下来，渐渐沾染了棋枰，染红了棋子。

名人呆然地看着因彻，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就这样看着自己面前的对手倒下去。目光悲悯，而又茫然。

那时间，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似乎过了很久，老师的胸腔里发出了一声低吼，冲进了对局室，抱起因彻大呼着：“因彻，因彻！”因彻艰难地睁开眼睛，似乎想说什么，但已口不能言。他转过头看向名人，他的目光与名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有几秒钟，但在那几秒钟里，两位棋士竟似乎产生了千万年般久远的熟稔。因彻对名人微笑了一下，慢慢地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扇子，递给名人。名人接过去，展开，扇子上赫然写着：“局前无人，局上无石”。



第二天，天才的因彻长眠了。随即，名人病倒，在塌上躺了三天。

在因彻的祭礼上，名人由恒太郎搀扶着蹒跚而来。面对因彻的灵位，他喃喃地诉说了很久。我只听见了末尾的那几句话：“赤星，这一局我赢了，这是我一生最好的棋，但在围棋的历史上，这一局不再属于我，而是属于你的。甚至，这一局不再属于我们，而属于千古啊。”

目送着名人离去的背影，老师忽然对我说：“豪山，如果因彻活下去，他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棋士。然而这一局后，是丈和活了下来，我已经再无机会，永远无法战胜他了。”我看着老师，他的表情很复杂，有沉痛，有敬畏，有遗憾，也有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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