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胜利成为一种习惯

红线媒人

2008年7月7日，中国围棋界诞生了第一个国际大赛三冠王（个人赛）——年轻的古力九段。他在第21届富士通杯比赛中，连胜李映九七段、李世石九段、常昊九段、李昌镐九段，一举夺冠。前年和去年，古力分别取得了第10届LG杯冠军和第6届春兰杯冠军，但是因为分别是在决赛中战胜中国棋手陈耀烨和常昊夺冠，所以一来对于中国的冠军总数意义较小，二来对于他个人的成就感也总是多少有些遗憾。这一次就不一样了，不仅对手实力个个强劲，而且在决赛中战胜的是曾君临天下的韩国绝顶高手李昌镐九段，可以说终于完全得以正名，以一年一冠的速度，完成了中国围棋界新一代领军人物的加冕仪式。

中国人一向喜欢分析“深远影响”“深刻意义”，对某些事件赋予“划时代的”内涵，我也不免俗，先简单说说我认为这场比赛所具有的象征意义。

首先，古力终结了韩国对富士通杯长达10年的垄断，在围棋大赛诞生20周年之际，把历史上第一个产生冠军的大赛富士通杯揽入怀中，实在令人扬眉吐气！加上今年年初，常昊以破竹四连胜第一次为中国在三国擂台赛这一最重要的国际团体大赛中称雄，2008年仅半年时间，中国围棋已经可以称得上大获成功了。

其次，在国际大赛中连续两次战胜常昊并夺冠，在其它各种大小赛事中也长期对常昊保持不败，连我这个内心更喜欢常昊的棋迷也不得不承认，在“中国第一人”称号的争夺中，古力已经占据了优势，这次从外国棋手手中夺冠之后，古力正式从常昊手中接过了领军人物的大旗。
第三，虽然古力夺冠征程只进行了4场比赛，但是首战击败有小天王之称的韩国新锐，后三场比赛更是连胜了当世三大高手，曾经不可一世的李昌镐和现在所向披靡的李世石这韩国头二号人物都倒在古力刀下，这样酣畅淋漓的胜利实在令人喜不自胜。

要分析意义，还可以有很多，就我以为最重要的是，古力夺冠标志着，中国棋手从整体上讲已经不惧怕任何对手，在国际争锋中已经彻底扫除了长久以来困扰我们的心理因素问题。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国际大赛出炉之初，中国棋手在心理上是不处于弱势的，那时候以聂卫平为代表的棋手们表现出来的更多是豪气冲天的气势，之所以未能夺冠，更多是因为整体厚度不够，第一高手聂卫平相对日韩顶尖棋手也没有太多优势。后来的马晓春本来也不存在心理因素问题，95年包揽两冠时可谓如日中天，可惜天生敏感的他连败于李昌镐之后有了一种宿命感，逐渐心灰意冷走向低谷，太快地把抗韩夺冠的重任交给了七小龙及更年轻的棋手。

我一直认为国内偏于正统的教育模式，束缚了孩子们一些自在随意的天性，从很小起就过多地接受了“胜负”所带来的与名利相关的“荣誉感”，以及长辈熏陶下的“使命感”，这样固然可以成就一些早成大器的人，但也造成了很多人越在自己认为的重大时刻反倒越容易患得患失。比如说，平时家长就对孩子的考试成绩，尤其是名次过于大惊小怪，导致越是高考这样的大考，小孩越是容易产生“考不好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包袱，仿佛考试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师长，平时成绩不错的孩子名落孙山的情形太多太多。这种情况在70一代以及60后期一代表现最为明显，因为他们正赶上高考的正规化。其实，更为突出的表现是在娱乐界，有没有发现，香港演员表演非常放得开，演起喜剧来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语言和动作不拘一格，香港歌手、外国歌手在舞台上也是舞姿劲爆、外形各异，而大陆演员和歌手，演技不可谓不佳，唱功不可谓不好，可惜在镜头前舞台上总有一种拘谨的感觉，放不开。这种情况八十年代以后才逐渐好转，一来大家思想都越来越开放，二来个人的出路和机会也越来越多，所以不容有失的“使命感”相对淡化。

回到围棋，我认为常昊的六连亚与这样的心态不无关系。即使是周鹤洋这样一贯稳定的棋手，还有被誉为“中华英雄”的胡耀宇，这样一个曾在关键时刻表现出过硬心理素质的棋手，在杀入决赛，对手实力又不比自己强的大好形势面前，也会突然失去平常心，痛失冠军。反倒是相对看淡胜负的俞斌，和天然率性的罗洗河，在不被人看好的情况下偶然爆发，给国人带来意外惊喜。

常昊经过了漫长的痛苦煎熬，终于突破自我，于2005年在第5届应氏杯决赛中战胜崔哲瀚九段夺冠，捅破了那层封闭太久的窗户纸，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新时代，在后来的大赛中，尤其是重要时刻，都能正常发挥自己的水平，取得了不俗战绩。

古力较常昊具有更鲜明的个性，所以表现不如常昊稳定，但似乎没有过多的心理负担，敢乱放炮，也敢乱下棋。他很幸运，人生头两次进入决赛都是和本国棋手争冠，几乎没有“为国争光”的压力。这次决赛，我本来深捏一把汗，感觉要是常昊进入决赛，对李昌镐把握要更大一些，可是好一个古力不负众望，干脆利落地保持了自己的决赛不败纪录。可见古力同常昊一样，也是一位能让人放心的棋手了。这里所说的放心当然不是说他们从此顺风顺水所向披靡，而是指基本能保持较好心态，正常发挥自己的水平，在决赛这样的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大失水准。看看他们俩今年以来在国际大赛的总体表现，客观地说相当不错，甚至可以与俨然取代李昌镐王朝的李世石媲美。

（对不起，说到这里忍不住插句题外话，中国棋院、专业论坛、围棋报刊能不能把资料整理工作当作份内事来认真做好？国内外重大比赛弄个赛程表、对阵图放到网上方便查询应该不是太高要求吧？怎么我要查个资料这么累呢？）

很多人羡慕韩国“最强初段”这样的传奇小子层出不穷，“小天王”比比皆是。其实我们的小棋手以及中坚棋手表现一点不差。早的不说了，近几年的罗洗河、陈耀烨、王檄、胡耀宇、周鹤洋、丁伟，其实都有非常经典的表现，不要因为他们的昙花一现或者功亏一篑而贬低他们，韩国除了几大天王之外，其他棋手的表现未必比他们强，如果我们是韩国或者日本棋迷，恐怕同样会艳羡中国拥有这样的优秀棋手，同样也有人会痛恨本国棋手昙花一现或者功亏一篑。别说宋泰坤、赵汉乘这些人的表现了，即使是曾为新“四大天王”之一的崔哲瀚，也没有拿过一个含金量十足的冠军，他真的比胡耀宇、周鹤洋们强多少吗？

我们的棋迷苛责本国棋手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我们获得的世界冠军数目实在太少，但是从常昊2005年应氏杯夺冠之后，这样的情况已经完全改观了，中国棋手整体上都有优异的表现，古力的三次夺冠，都出现了中国棋手在四强乃至八强中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说明中国棋手出现了百花争艳的可喜局面，大批一流棋手纷纷为夺冠保驾护航，这个局面既不同于当年日本六大超轮番夺冠，也不同于韩国主要靠个别顶尖棋手强力把关。目前中国围棋的这种状况可以说相当不错，棋手们已经摆脱了“夺冠难”的心理阴影，中坚棋手表现出冲击力，顶尖棋手无惧决赛压力。凭此表现，中国棋手完全有望让我们广大棋迷经常“逢年过节”，让胜利成为我们的一种习惯，让痛失冠军变成别国棋迷的痛苦回忆，这一点上我们完全没必要拘泥于“费厄泼赖”。

希望有一天，棋院统计冠军的工作变得繁重，棋迷都已经记不清楚夺冠次数，已经不再津津乐道于去年的某个夺冠历程。不要担心这样会让棋迷对冠军麻木，会对胜利失去欲望。每一次夺冠都仍然是棋迷的节日，每一个冠军都仍然是棋迷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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